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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所有圖片均轉載於開眼電影網>

終於回復自由了

前二天為了參加一個證照考試
硬是閉關了一個星期唸書
但在閉關之前
還是和MEI去看了李安最新的3D電影 - 少年PI的奇幻漂流
這部片在全球熱賣
在台灣 票房也勝過了五年前的【色。戒】
不止是叫座 更是叫好
已經入圍了金球獎的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電影配樂
同樣的也是明年奧斯卡的大熱門電影

這部電影是改編自2001年就出版、熱賣七百萬本 長年盤踞暢銷書排行榜的同名小說
很多導演都想拍這部電影
但因為要以動物、海洋這種高難度的拍攝主題
的確讓不少導演打了退堂鼓
這李安花了四年的時間完成了這部神奇的電影
對李安來說 是他的第一部3D電影
對我們來說 又看到了李安不同的另一面
仔細看了李安所導的片子
除了一開始的囍宴、推手、飲食男女這一系列主題較類似外
之後的【理性與感性】 【冰風暴】 【臥虎藏龍】 【綠巨人浩克】 【斷背山】 【色戒】 
幾乎每部電影的主題都完全不同
這回 我們真的又看到李安給了我們完全不同的視界
利用3D的電影藝術
呈現出更強大的想像空間
李安 總是透過電影給我們全新的驚奇
而不是一成不變的李安




其實這部電影的故事主軸很簡單
一個家裏開動物園 名叫PI的少年全家要移民加拿大
在全家連同所有動物往加拿大的船上遇上了船難
最後剩下他和一隻老虎在海上漂流了227天之後獲救
整個故事的主軸就是講他如何和那隻老虎共處 一起對抗風暴 一起到了無人島
最後漂到美洲大陸後獲救的過程

在欣賞這部電影時
我純是欣賞那了不起的3D特效
幾幕美到不行的畫面讓我印象深刻
像在平靜像面鏡子的海面倒影、在海上滿天星斗和海底水母閃閃發光、大鯨魚飛躍海面、無人島到晚上漲潮時的美景等
全都美極了
看完這部電影走出電影院時
我只覺得這部電影很難拍 也不知是怎麼拍的
後來才知道原來在海上的拍攝都是在台中的水湳機場蓋了個造浪池所拍
之後再用電腦3D的特效藝術完成了這部電影
連老虎也都是用電腦特效出來的
真的是令人佩服萬分




之後在網路上看到一篇這部電影的分析
我才知道其實我只看到這部電影最外面的這層
原來李安在電影裏很技巧性的放了許多的隱喻
難怪電影的最後主角要問作者:你相信哪一個故事?
如果要我回答 
說真的 我會和日本人一樣
其實就是一個船難 有四個人活了 最後留下了PI
真的要我相信無人島、和老虎共處二百多天
我想我真的很難相信
但李安他不給真正的答案
用隱喻的方式暗示你故事的真相
說真的 那視覺衝擊下
你真的很難注意到這些
回來看了下面這篇分析之後
還真的有愰然大悟的感受
更佩服李安了不起的導戲手法
電影裏一些覺得很不重要的支節
沒想到都是一些暗喻
整個串起來之後 就全都懂了

這部電影還真適合全家大小去看
小朋友看的是動物
看的透一點的就能解讀到李安高明的隱喻
我想 我還真的只是小朋友層級的
要我到下面這位作者的分析境界
我想 下輩子吧!

雖然如此 這部電影真的值得欣賞
而且是李安的第一部3D電影
就一定要看IMAX喔!





【轉貼自網路】
李安的隱喻森林與少年Pi的三個故事

2012-12-03 14:55:43

在談論少年Pi這部電影之前,需要預設若干個前提。這些前提就像是數學裡的那幾條公理,一切演繹,一切推理皆由此而來。如果我們不能在起點達成共識,那麼只會分道揚鑣,越行越遠。

第一。少年Pi的小說屬於揚馬特爾,少年Pi的電影屬於李安。李安的電影基於原著,但又不盡相同。他保留了故事框架,進行了改動增刪,使之混雜入了李氏基因,從而變成另外一樣東西。因此,我在接下來的分析中,將會徹底拋開原著的干擾——不涉及原著情節,不涉及原作者用意,不比較兩版之間的差異,總之就當是我們從來不知道這部電影還有原著——只專注於導演在銀幕上給我們擺出來的東西。

第二。成年Pi的演員伊爾凡可汗在接受采訪時說過:“這部電影表面上看是一個少年的冒險故事,實際上隱藏著很多隱喻,它有許多平行空間,很多層次。”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寓言性質的故事,裡面的隱喻表現手法克製而簡潔,彼此的映射關係十分明顯。李安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賦予了揚馬特爾的故事框架一個“李安”靈魂。我們只有承認李安在這些細節上的處理是刻意的,每一處都經過精心設計,每句台詞都有它的功能和指向,才能拼湊出他試圖表達的意義。否認了這一點,就成了聆聽雲天明童話的三體人,聽到的只是一個純淨、美好的故事。

第三。我一向認為,影評是一件主觀的工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視角和觀感,他們都沒錯,所謂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根本不存在客觀影評這種東西,自然也就不存在對錯。對寫影評的人來說,他唯一的責任,就是承認他的評價只是個人體驗,不是妄議別人對錯的客觀真理。所以這篇東西,只是我個人的一些想法,它不涉及微言大義,不談主題外延,只就電影本身的線索做一些分析。或許對,或許錯,或許過度解讀,或許牽強附會。如果得到大家的認同,我深感榮幸;如果你的意見與我大相徑庭,那說明這部電影存在多重解讀,更顯出它的神秘魅力。

閒話少說,讓我們從那次晚餐說起。

電影一開始,同時信仰了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Pi和他的父親母親在晚餐時進行了一次談話。這次談話非常重要,它是整個電影主題的第一次預演。

少年Pi的父親說:“如果你同時信仰三個宗教,那等於什麼都沒信。與其如此,不如選擇相信理性,相信科學……我寧可你經過深思熟慮否認我,也不要不加分辨地盲目接受。” (憑記憶寫出,只是複述其大意,以下同。)

而母親則說:“科學解決外在的問題,而不是內在的。”實際上是在暗示理性和信仰所發揮的作用不同,前者解決現實問題,後者解決心靈問題——要注意,母親這句話,實際上成為了Pi後來一切行動的心理淵藪。

電影裡提及了兩人的背景:父親被現代醫學救了一條性命,所以他相信科學,代表著理性;母親傾向於宗教,代表著信仰。電影裡還特意強調,母親捨棄家庭跟隨父親,信仰是她與過去唯一的聯繫。

父親和母親的說法不同,少年Pi面臨著抉擇。要理性還是要信仰,這是一個精神領域的經典困境,少年Pi最終做出的選擇是:“我決定去受洗。”也就是說,他選擇了後者,也就意味著他認同了母親的話。

但信仰需要的是虔誠,Pi並非一個虔誠者,他是個泛神論者。成年Pi的一番論述表明,他需要的是一種超自然的、至高無上的力量作為信仰依靠。至於無論是上帝、安拉還是毘濕奴,並不重要。可以這麼說,他的意識裡,信仰的是信仰本身,而不是某種特定的神明。

對虔誠者,他選擇信仰是去解決問題。而Pi這樣的人,他選擇信仰,只是為了逃避問題。信仰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具體膜拜的對象,而是一個寄託,一個可以逃遁的空間。

這就是為什麼,Pi要講兩個故事。

兩個故事的真假一直存在爭論。可在我看來,第一個故事毋庸置疑是編造出來的。李安很狡猾,他從不公開談論故事的真假,他知道保持一部電影的魅力就是讓觀眾無限地爭論下去。可他在電影裡的安排,卻表明了自己內心的態度。

一個幻想故事,可以天馬行空無所顧忌;但一個真實發生的故事,必須符合現實。第一個故事裡有食人島,這是一座深海中的熱帶密林,中間生存著無數沙漠中才有的狐獴。沙漠和大海,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意象。

如果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麼李安為什麼不設置一個長滿棕櫚樹爬滿老鼠的正常海島,使之看起來更加合理呢?可李安非但沒這麼做,反而煞費苦心地挑選了距離合理性最遠的沙漠狐獴,這是刻意放大不合理,以此來暗示第一個故事的虛幻性,告訴所有觀眾,這只是幻覺,這只是想像。我們都希望第一個是真實,但沒法說第一個就是真實的。

這有點像我們平時開玩笑。比如我調侃一個姑娘說:“你真漂亮我特喜歡你。”這句話有可能會被當成玩笑,也有可能會被當真。為了避免被當真的風險,我會故意誇大這句話“ 你比林志玲還漂亮我天天想著你連肉都不願意吃了。”不合理的部分被無限放大,聽的人自然明白這只是個玩笑。

所以,第一個故事是Pi所幻想出來的,第二個故事是真實的,是理性的。可Pi無法解決第二個殘酷故事給自己內心帶來的煎熬,他只能逃遁到第一個故事裡去,把周圍的遇難者幻化為各種動物,才能讓自己平靜——正如母親晚餐時所說,理性解決外在的,信仰解決內在的。他那一句“我決定去受洗”,實際上就是自己決定逃遁的預言。

李安在這部電影裡,有兩種方式來引導觀眾巧妙地覺察到隱喻存在。一是預演。每一次大的行動之前,都會有一次小的行動作為預演;二是讓本體和喻體反復出現,強化兩者之間的關聯,然後通過構建喻體之間的關係,來揭示本體的命運。

晚餐談話,無疑就是Pi講述兩個故事的動機預演;而基督教牧師對Pi說的那句:“you must be thirsty。”和父親說“從它眼中反映出來的,是你自己的投影”,則是李安在不斷在我們腦海裡建立起Pi和老虎之間的本喻關係。

有人說老虎代表了恐懼,我覺得應該更進一步,代表的是Pi的本能情感。在第一個故事裡,Pi把自己一分為二,自己代表著人性或理性,老虎是剝除了理性的原始本能——本能地發怒,本能地恐懼,毫無掩飾地表達自己最粗糲的慾望。

換句話說,第一個故事裡的人與虎,是第二個故事人性與獸性之間天人交戰的投影。Pi不願正視吃人的現實,只得一分為二,變成人與虎的奇幻漂流。這在許多影評裡都有提及。

可是,不要忘了,我們否定第一個故事真實性,理由是它存在著不合理,而且李安保留了“不合理”的標籤,以此提醒觀眾故事的虛幻。

但第二個故事,就真的合乎情理了麼?

回想一下第二個故事的過程:Pi、母親、水手和廚師登上救生艇。水手受傷,很快死去。廚師將其吃掉。然後Pi不小心放跑了一隻海龜,被廚師毆打。母親與廚師爭執,被廚師所殺。廚師把母親的屍體扔進大海餵鯊魚。Pi出於憤怒殺了廚師,並吃掉了他。

在這個故事裡,各種元素和第一個故事完美對應,母親=猩猩,廚師=鬣狗,水手=斑馬,老虎=Pi的本能,看似完美無缺,合乎情理,連最理性的保險公司都快要認同,但其中卻存在著兩個破綻。

第一個破綻,是香蕉。

當Pi講述第一個故事的時候,說猩猩坐著漂浮的香蕉而來。保險調查員立刻指出,香蕉不會漂浮。當Pi講述第二個故事時,對這個細節居然沒有修改,仍舊堅持說媽媽坐著漂浮的香蕉前來。香蕉在現實裡能否漂浮,並不重要。在電影的世界裡,保險調查員指出香蕉不能漂浮,這代表了一種常識,它的功能是用來牽出Pi講的故事裡反常識的地方,內在邏輯是自洽的。

第二個破綻,是媽媽的死。

廚師是一個對食物很執著的人,他會吃老鼠,會把水手殺掉用肉做魚餌。對他來說,每一塊肉都是極其寶貴的。可是媽媽死後,廚子沒吃掉她,扔到了海裡餵了鯊魚——這是一種浪費,尤其是廚師已經吃過了水手,對他來說,最大的心理障礙已經消除,沒理由會做這種浪費行為。

第二個故事本身已經非常圓滿,卻多了這兩個頗為醒目的蛇足。實際上,它們也是刻意被保留下來的標籤,用來提醒觀眾——第二個故事也並非真實——至少隱瞞了一部分真實。

這兩個破綻,都與母親有關。毫無疑問,第二個故事隱瞞的真實,就是母親的下落。

前面我說過了,李安喜歡用各種比喻反復強化本喻關係。少年Pi和老虎是其中最醒目的一對,但還有一對本喻很容易被忽略。

母親與蓮花。

蓮花與母親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在此之前已經有兩次顯著暗示。一次是在開頭,母親在地板上用粉筆劃蓮花給Pi和拉維看。一次是電影中段,Pi俯瞰海底,先是魚形成蓮花,然後又變成母親的容貌(這裡Pi父和拉維的臉都沒出現,指向特別明顯),最後疊加到了沉船。所以準確地說,蓮花代表的是Pi對母親的思念和愛。

與此同時,李安還特意安排了阿南蒂給Pi講解舞蹈,引出一個關於蓮花的重要比喻:林中蓮花。

在Pi問阿南蒂林中蓮花是什麼意思時,她沒有回答。直到我們進入整個電影最關鍵的一段情節:食人島,才恍然大悟。

Pi在夜晚的林中摘下一朵蓮花,打開以後,裡面是一顆人牙。於是“林中蓮花”這個比喻和指向,在這裡得以完成。

我們知道,第一個故事是Pi的幻想。那麼他在島上的動作,肯定是對各種現實發生的投射。蓮花是Pi對母親的思念;蓮花中的人牙,代表了母親的遺骸,也即死亡。而母親的軀體,實際上就是整個食人島。

島是母親,而島下湧起的酸潮,則是母親的下場。

酸潮是一個意義異常清晰也異常恐怖的比喻。如果想表達母親死亡的意象,有很多種辦法,最簡單的比如說潮水慢慢淹沒島嶼,代表母親的溺水;或者鯊魚啃噬小島的根莖,代表葬身鯊腹,等等……可李安選擇的是一個非比尋常,幾乎和海洋沒有一點關係的比喻:酸。

這個酸,自然就是人的胃酸。酸潮撲上小島,這個意象表明母親是被吃掉的,被胃酸所消化,所以遺骸的代表物是牙齒。

Pi在島上吃了植物根莖,老虎吃了狐獴,這是食母的暗喻。有一種說法認為,根莖和狐獴代表屍體的肌肉纖維和蛆蟲,代表了吃人,這兩個比喻在電影裡找不到可參照的點。李安如果要設一個比喻,一定不會只設一次,一定會重複多次,或者找另外一個參照點,所以這個猜想是否成立,需不需要影射到如此細緻,有待商榷。但食母是確鑿無疑的。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食母之前已經預演過一次。

Pi是個素食主義者,他第一次抓到一條大魚,一邊大哭一邊用錘子把它砸死。砸死以後,Pi跪倒在筏子上,哭著對魚的屍體說:“毘濕奴,謝謝你化身為魚來救我。”他這麼做,是因為自己面臨著饑饉危機,理性告訴他只能吃魚渡日,為了能夠達成心靈妥協,Pi必須在信仰裡找了一個藉口。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關於道德的教義太過鮮明,沒辦法利用,於是Pi只能選擇毘濕奴作為理由。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應出Pi的宗教觀。

於是,魚成了毘濕奴的化身,Pi有了一個可接受的理由,內心回歸平靜。

這次吃魚事件非常重要,承前啟後。

往前看,它與晚餐談話相對照。父親在晚餐時說了句話:“今天的羊肉很美味,可惜你們享受不了。”說明父親是家裡唯一一個肉食者,他代表著理性,理性是要吃肉的。母親則告訴Pi,理性可以解決外在,信仰可以解決內在。這一點是食魚事件裡也得到體現,Pi理性地殺魚吃肉,然後用信仰給自己內心找了個避難所,一個藉口。這個很變通甚至有點狡猾的舉動,與Pi在餐桌上輕鬆地說“我決定去受洗”的精神是一脈相承。

往後看,母親就是魚。魚是毘濕奴所化,那麼母親也一定是毘濕奴Pi來的。Pi吃魚是因為這是毘濕奴的化身,Pi吃母親也是因為她是毘濕奴的化身。一個化成魚,一個化成了海盜。食魚事件就是食母事件的預演。

宗教變成了Pi的心靈庇護所,他給自己構築了一個堅固的殼。對Pi來說,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教義太過清晰,對善惡的道德評判太過清晰,他唯一能選擇的——同時也恰好是她母親所信仰的——只有印度教。只有毘濕奴的神話特性,才能為Pi食母構造出一個合理的藉口。

李安唯恐觀眾還搞不清楚這個比喻,還特意給出一個島的輪廓特寫。有人說這是毘濕奴的側影,有人說這是一個女人,都沒錯。這個輪廓本來就兼具了母親與毘濕奴兩種特性。蓮花是毘濕奴的象徵,而母親信仰的是印度教,毘濕奴的神話就是她講給小Pi聽的。從這個特寫鏡頭,母親-蓮花-毘濕奴這三個元素的連接,得到了一次明白無誤的強化。

這就是為什麼島的輪廓既像毘濕奴,又像是母親,Pi為了給自己的食母尋找了個宗教理由,早視它們為一體了。

在這之前,Pi應該已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在幻想層面,鬣狗殺死了猩猩,老虎殺死了鬣狗,但很快鬣狗、斑馬和猩猩的屍體全都消失了,全都被老虎吃掉了。投射到現實層面,廚師殺了母親,Pi殺了廚師。然後面臨饑饉的Pi吃掉了水手的剩餘部分和廚師,最後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母親的屍體。

食人是一回事,食自己的母親又是另外一回事。Pi在吃水手和廚師時還能保持正常——食魚事件裡,Pi殺死了魚自己卻沒吃,而是餵了老虎,表明他把吃人歸咎為自己的獸性,自己的人性還保持著清醒——但面對自己母親,他內心的驚慌和掙扎可想而知。

在登島之前,故事一里有一場驚天動力的大風暴,老虎在瑟瑟發抖,Pi在呼天搶地。開始時Pi還呼叫著神明,但很快就放棄了。這說明他的人性和獸性同時遭遇大了現實中的大挫折,這挫折可能是真正的風暴,也可能是其他災難,總之造成的結果是食物匱乏至極,陷入極度的飢餓。唯一的食物,只有母親。

吃了,自己心理絕對無法接受;不吃,一定會餓死。

可這場危機太過強烈,於是Pi的人性和獸性不得不暫時達成統一,或者說妥協,把母親當成毘濕奴的化身,重演吃魚時的故事,並且構造出一個毘濕奴食人島的幻象。正如電影開頭講述的,到了夜晚,我們都生活在毘濕奴的夢裡。

然後,在幻想層面,人與虎同時登島,Pi吃了植物根莖,老虎吃了狐獴。不知大家還記得不記得,當Pi告別阿南蒂的時候,阿南蒂給他手腕係了繩子,代表了與最愛之人的告別。再回想起Pi一登島便在島上係了一段繩子,便會豁然開朗。Pi是在告別,與母親告別,因為他即將要吃掉她。

到了夜晚,酸潮湧動,蓮花里只殘存一顆牙齒。等到Pi夜晚打開蓮花看到人牙時,林中蓮花的暗喻發揮了作用,他的理性之火終於覺醒,意識到自己做下的極恐怖的事。

Pi自己說擔心被食人島吞噬,才決定離開,實際上擔心的是食母這件事吞噬掉他的精神,讓他瘋掉,乃至死亡。所以他選擇了逃離這個島,也就選擇了忘記。這同樣也在阿南蒂的情節裡得到了呼應:“我記得那一天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但是卻忘記了是何告別的。”

結果Pi把這件事徹底忘掉了。他給保險員講述第二個故事時,只講到自己暗示吃了廚師,就停止了。他不是刻意隱瞞,而是自己也忘了,唯一殘留的記憶,只有他自己編造出來保留在第一個故事裡的食人島。

阿南蒂的情節在整個電影里地位獨特。如果把她的戲單獨抽出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這段情節跟後面一點關係也沒有,這女人也再沒出現過。但李安從來不做無用功,他加入阿南蒂的戲,正是為了給後麵食人島的一系列活動建立比喻的對照系。

繫繩子、忘記告別、林中蓮花,這些都是食人島中的重要暗喻,同時又與阿南蒂的故事要素全部照合。沒有阿南蒂的故事,食人島的行為就會讓觀眾覺得不知所云。沒有食人島,阿南蒂則變得毫無意義。兩者實際上是一個彼此呼應的隱喻體系的兩端。

這就是充斥於細節中的各式隱喻所構築出的第三個,也是真正的故事。

李安把第一個故事描繪的極為精美,對第二個故事卻吝嗇到一個鏡頭都沒有,對第三個故事甚至只肯用隱喻來承載。他把現實包裹在美好的糖衣之內,又在現實裡放入殘酷夾心,遞給大家。作家和保險公司相信了第一個故事,Pi本人相信的是第二個,為了強化自己的信念,他甚至還多信了一個猶太教。至於觀眾願意剝開幾層糖紙,則取決於他們自己。

李安用這種極度不均衡的手法,把選擇權出讓給觀眾。他打開了許多條路,每一條都沒有設置終點。《全面啟動》裡,陀螺是旋轉還是倒下,主角究竟是在夢裡還是現實,觀眾可以予以猜測解讀,也可以隨時齣戲,起身走人,歸根到底這是主角自己的問題,觀眾們是無關的客觀者。但觀眾們在看少年Pi的時候,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我究竟該相信哪一個故事。這個選擇權不再取決於故事的解讀,而是取決於觀眾的內心。宗教者從中看到信仰的力量,無神論者從中看到對宗教的否定與稀釋,心靈純淨者與疲憊於現實都市的人傾向於相信第一個故事,而內心黑暗的悲觀主義者,則對背後隱藏的真相不寒而栗。

當李安在採訪時被問起關於第二個故事,他的回答避重就輕,說故事拍完就交給觀眾了,這是個聰明的做法,他放棄了最權威的導演闡釋權,讓觀眾保持爭論。莫衷一是是電影保持長久魅力的不二法門。所以我們不必奢望從他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相信自己的本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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